看不透。
这是自称阿利亚特的女人给范伦汀娜的感受。
那种奇妙的态度……
与其说是游刃有余。
不如说是满不在乎。
不仅不在乎敌人的性命,对自己的命似乎也没什么执念。
毫不在乎强敌,毫不在乎结仇,随心所欲,肆意妄为——并且,她有肆意妄为的力量。
尽管她表现得比较健谈,但似乎没有哪句话吐露过真心。尽管看起来并非完全没有情感,但从她身上感受不到一丝情感的波动,不仅没有愤怒、悲伤、憎恨、鄙夷,甚至连惊讶都几乎没有。同时,也看不出她到底有什么欲望,钱、权、色,这些正常人多少都会有所渴望的事物,在她看来也是过眼云烟。
甚至连阿利亚特(Aliyat,别名)这个名字,似乎都是假名。
范伦汀娜想起了小时候玩过的过家家的游戏。世界就像是游戏,阿利亚特就像是那个玩家。可以参与,但不会有情感上的深入。
范伦汀娜知道阿利亚特正在旅行,她的目的是哪里呢?她的终点又是哪里呢?
看不到真心,自然无从得知她是善是恶,是正是邪。不过,范伦汀娜已经看出了她并非暗黑骑士。魔王崇拜者一贯的特点,就是某种欲望被放大到了极致,魔力就是那凝结成实体的贪婪。比起魔,阿利亚特更像是与之对立的另一个极端——范伦汀娜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这个名为阿利亚特的人形会不会只是某个伟大的术师制造出来的机关傀儡,自律地行动着,流畅地与人交流,装成人的模样观察世间百态?
不过这些无从得知了。范伦汀娜跟上阿利亚特的脚步,在她的帮助下翻过土墙,进入了权厄之秤的据点。
所见之处确实都是一些仓库。尽管结构上大多与其他房屋没有区别,但其门是特制的、便于货物进出的双开铁门。一干平房中有一间两层高的仓库鹤立鸡群,其把守也是最严密的,足足有九个人在周围来回巡视——并且,范伦汀娜能从他们的神态中看出,他们与其是在担心着外人攻入,不如说是防备仓库里的某些活物跑出。
“就是那里了,我们进去看看。”阿利亚特似乎也明白那之中关押的是什么货物了,提议道。
“可是怎么进去?”
“你看那一排换气窗,在二楼。我们可以先爬上与之相连的一层高的仓库,然后翻进去。另外,”阿利亚特看了范伦汀娜一眼,道,“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里面的‘货物’是——”
奴隶。
女人和孩子,像被关押的动物一样,蹲坐在大大小小的铁笼里。
这些铁笼如此之小,以至于关押在其中的人都不得不蜷缩起身子。笼子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地堆成了小山。
范伦汀娜突然感觉眼前有些黑暗。
身体也快速冷了下来。
…………“范伦汀娜,你还好吗?”…………明明说话人就在身边,声音却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石璧的冰冷感。
横穿洞窟的冷风。
苔藓的潮湿。
压倒性的黑暗。
…………“你脸色很难看啊。”有人摇着范伦汀娜的肩膀。
撕裂般的剧痛。
无情的冲撞。
异物感。
难以言喻的恶臭。
…………“范伦汀娜!范伦汀娜!”…………
在那样疯狂的世界里,活着是一种折磨,发疯是一种救赎,死亡是一种解脱。
范伦汀娜后来才了解到,只有她一个人活了下来。她不知道,她的存活,到底是龙神的保佑,还是惩罚?
从那个洞穴出来以后,她将往事锁在心底最深处,可是每当身处黑暗之处,每当经过阴湿之处,记忆都会挣脱枷锁,阴魂不散地蜿蜒缠绕上来。
而现在,这些奴隶,都将遭遇与她相同的命运。在世界的里侧,人性与兽**界的灰暗地带,承受着永恒的苦难。
范伦汀娜跌坐在地,身体不由地颤抖着。不由自主地,她向朦胧中伸出手——然后与另一个人的手相握。
范伦汀娜想起来了,在那个洞穴中,她也曾这样伸出手去,握住了她乳母的手——她已经死了,蛆虫和腐烂的肉泥沾满了她的掌心。
但是这次,掌心中的那只手有力地回应了她。
“……阿利亚特?”
“你突然倒下去,吓我一跳。”话虽这么说,她的脸上可看不出一点惊慌的神色。不过范伦汀娜已经很感激她了,静静感受着掌心的力度和温度。一股暖流在她心中泛起。“虽说猜也能猜到是什么原因了,创伤后应激障碍嘛。“
阿利亚特吐出的词汇是范伦汀娜不懂的,但她的意思范伦汀娜已经明白了。
现在两人身处绕仓库二楼一圈的走廊,虽然现在走廊上没有人,但随时可能有人上来。阿利亚特环顾四周,道:“这里太显眼了,我们爬上横梁去吧。“
阿利亚特把范伦汀娜举着放上横梁,自己也轻松跳了上去。沿着横梁走到仓库正上方,整个仓库的内容都能尽收眼底。
只见除了笼子,仓库中还有许多杂物,另外屋内有两个精壮男子,其中一人把一个女人双手高举锁在墙上——正在侮辱她的嘴巴。
范伦汀娜脊背上又泛起一阵恶寒,差点从横梁上摔下去。
“都是女人和小孩。“阿利亚特摸着下巴说道,”男人大概是直接卖到大公国和邦联去当奴工了,女人和孩子得在本地消化。“
“……”
“怎么了?”
“……冒昧问一句,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您依然能……如此…从容?这里有40多名奴隶,还有一人正在被侵犯,您……无所谓吗?”
阿利亚特扫了范伦汀娜一眼,道:“会有人营救他们的,但不是我们。再过两个小时,我估计,就会有人把军队开进贫民窟了。”
“可是……可是……”
“我们只有两个人,一边保护他们一边对付一整个据点的敌人是不可能的。况且,我们甚至连维持秩序都做不到,如果我们贸然现身,这些人会怎么做?哭喊?求救?哀求?祈祷?你有把握让四十张嘴都闭上吗——其中还有十多个儿童。我反正是做不到。”
阿利亚特沙哑的声音冷静又残酷,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听着阿利亚特的话,范伦汀娜的心和血也渐渐冷了。
是啊,从合理性上来说,就此撒手不管确实更为合理。只要再过几个小时,这一切都能结束……
“不过嘛,”阿利亚特突然挑起一边眉毛,道,“收拾一下那边两个人还是可以的。”
阿利亚特掏出两柄飞剑。见状,范伦汀娜由衷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两个男子的暴毙不出意料地让仓库中的货物们骚乱起来,但这种程度的骚乱应该不至于被仓库外的人警觉——奴隶闹事是常有的事。
“既然到了这一步,我就跟你说吧,我们这次的目的,是讨伐这个据点的负责人,权厄之秤分舵主。”阿利亚特两人从原路返回。
到了这一步,范伦汀娜已经有心理预料了:“您知道‘分舵主’会在哪里吗?”
“东边的楼房,那里是办公区。走这边,我们从营房那边摸过去。”
说是“摸过去”,但阿利亚特并没有对徘徊在仓库区的权厄之秤人员手下留情。他们走着走着,可能突然就被一只从背后伸出的手捂住嘴,拖进哪个角落里一刀毙命。这些权厄之秤的成员最高都只有白银级,在大本营里警惕性不高,又是被偷袭,个个都是无声无息地送了性命。不过,随着人渐渐减少,权厄之秤的人员们还是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们聚集在仓库区的中心位置,想清点一下人数。阿利亚特两人借此机会,就如入无人之境地从仓库区转移到了营房。
果不其然,营房里有三三两两权厄之秤战斗员在活动,如果大摇大摆地从北边翻越土墙,直接就被他们发现了。
现在,阿利亚特两人从仓库区的边缘摸过去,便能在他们察觉之前逼近到足够的距离。
在营房和仓库区的中间位置,有三个人正围在一起扯淡。要想突破这里,不干掉他们是不行的了。阿利亚特解下星字杖,助跑了一段,一个飞扑,然后着地一滚,钻到了他们脚之间。
突然被人突入死角,三个人都没完全反应过来。
但是他们毕竟也是白银级的老练战士,下意识地就去摸武器——但只有一个人摸到一柄短剑,其他人都摸了个空,在营地里,而且是在“大丰收”之后,他们都多少松懈了。阿利亚特身形一长,骑士剑嗖地出鞘,随着身体转动划过一个圆,三道血痕出现在三人的脖颈上。
不等他们倒下,阿利亚特飞快地拉过一人挡住身形,架住三具尸体不让其摔倒,免得被两百米外正在训练的五十多战斗员发现异状。然后她慢慢地挪动三具尸体,小心翼翼地在保持他们直立的情况下移动到了仓库区放好。
“好了,我们走。”
阿利亚特拿上星字杖,两人就这么泰然自若地走出了仓库区。隔着两百米,训练场上的人不仔细看是看不出异状的。这时候就是越坦然越好。
走到了营房,移动到了训练场众人的视线死角,两人立即贴到墙壁上,聆听着营房中权厄之秤战斗员的脚步声。营房有好几排,每排中间都有人走动,而且营房对外有窗户,就算能速杀营房外的人,也可能被窗户中的人看到。
那么还是按照惯例,走屋顶。
阿利亚特现将范伦汀娜举了上去,然后自己也爬了上去。权厄之秤给自己战斗员的房屋还是不错的,做了一个坡屋顶。阿利亚特两人藏身于北面的半边屋顶上,免得被南边训练场上的人瞧见。两人就这样慢慢挪动身体,往东边的楼房移去。
突然下方一个人打开了窗户,往上一抬头,正好看见两人趴在屋顶上。他刚张开嘴,一柄短剑就贯穿了他的喉咙——这柄剑还是阿利亚特从刚才三人的尸体上摸的。
一个人突然倒下,走在屋外的人虽然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但多少用余光发现了事情有异,纷纷围上去查看。
“我们快走!”阿利亚特低声说。反正屋外的人都像那边围去了,两人便不再顾及,弯起身子在营房上跑了起来。不一会儿,两人就穿过了营房,来到了办公区的楼房中。
“大人,这里不只有一栋楼。”
“分舵主肯定在把守最严密的那一栋,在自己的大本营里,他没必要玩这种偷梁换柱的把戏。”
当然,楼房区有守卫的就只有一个门口。阿利亚特边奔跑,边用机巧弩击毙了门口两个卫兵。当她们进入大门时,门外营房和仓库区同时传来了喊叫声,看来是潜入被发现了。
阿利亚特两人将守卫的尸体拖进大门,简单掩盖了一下,至少让门外那些敌人短时间内无法确定她们进了哪栋楼——至于为什么这里没有守卫,守卫听到呼喊声跑去帮忙不是很合理吗?遭遇突发事件,人的脑子短时间内会不太清醒,本来应该想到的东西也会无法察觉。
接着,两人听到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应该是楼上的人下来查看情况了。
“他们一下来就用弩射击。”
阿利亚特如此嘱咐范伦汀娜,同时也摸出了一柄飞剑。
“三,二,一。”阿利亚特预计着对方下来的时间,小声数道。数到一时,弩箭射出,飞剑也出手了。金铁相击声在范伦汀娜身前爆开,飞剑和飞刀一齐掉落在地,楼梯上一人捂着胸口倒下。
范伦汀娜射中了一人,但另一人早有准备,捏着一柄飞刀一下来就朝范伦汀娜抛去,阿利亚特不得不改变投掷方向,一飞剑当空将飞刀击落。
此人拔出西海式样的短战剑往楼下走,阿利亚特抢上一步,把他堵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并没有成为他的优势,反而让他的斜劈被阿利亚特轻松低头避过。人类还是习惯攻击与自己高度相当的对手。阿利亚特趁机压低身体,强攻他的下盘,骑士剑切断了链甲的几个锁环,也伤到了其下的肉体。
男子仓皇后退,但他可是在楼梯上,只踏了两步就被台阶绊倒,不过他背后的蒙皮圆盾成为了缓冲,让他能快速找回架势。此时阿利亚特正迈上几步,准备给他最后一击,忽然见他左手伸向了腰侧的挂袋。
是飞刀。如此近距离下阿利亚特只得横过骑士剑挡了一下——如果身穿铠甲她就不会顾虑这一招了。
男子趁势飞起一脚,正中阿利亚特的胸口。尽管因为棉甲的保护阿利亚特没有什么感觉,但她还是不由得摇晃了一下——在楼梯上这意味着失去平衡。
恢复平衡需要时间,而时间并不是阿利亚特的朋友。她干脆利用自己的怪力,强行往下一跺,身子凌空飞起,像要扑在对方身上一样往前倒去,然后早已挺起的剑刺穿了对手的心脏。
“搞定了,这两个就是权厄之秤的打手。飞刀扔的挺不错的。我们上去吧。”
二楼是一间装饰得十分豪华、像是会客厅的大厅。一架旋转楼梯通向三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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